医院里，史蒂文站在冷寂的病床前，用非常沉重的语气说道：“药已经买好运过来了，我也亲自检查确认过，药品没有问题，可以使用……可我还是想要再问你一遍，你确定你真的要用那种药么？如果你现在反悔的话，还来得及。”

这是冷寂最后一次可以后悔的机会了，一旦正式用药，他就想反悔都不行了。药物的副作用，不会因为终止用药就彻底消失的。这些，史蒂文知道，冷寂其实也相当清楚。

冷寂轻轻地扯动嘴角，露出了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，他说：“我做过的决定，从来都不会改……为了可以使用那种药，我都特意从美国飞回中国了，你觉得我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放弃么？”

史蒂文皱紧眉头：“我希望你不要考虑所谓的沉没成本，好好地权衡一下是否值得……”

“不必了，我相信自己做出的选择就是最好的。”冷寂打断了他的话，苍白的脸上，满是坚定的神色。

这个结果，其实也在史蒂文的预料当中。他跟冷寂认识这么久了，怎么可能会不了解冷寂的脾气秉性。可是，身为冷寂的朋友，他即便是明知道不可能成功，也还是想要再最后劝他一回。

只是可惜，这个结果跟他预想当中一样，他失败了。

“你可真是固执。”史蒂文叹了口气，说：“我其实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你的想法，但就是不死心地想要再问一回。现在听到了你的回答，我也就是死心了……既然你心意已决，那我这就开始给你用药了。”

“好。”冷寂平静地点头，神色坦然，仿佛史蒂文要给他注射的仅仅只是普通的生理盐水，而不是有可能救他性命也有可能害死他的禁药。他一点儿都没有即将要跟死神对抗的样子……不，或许应该说，他跟死神之间的较量，其实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了，他早已习惯了这一切，所以平静坦然。

史蒂文做好了最后的准备，将针头刺进了冷寂的皮肤，缓缓地将药品推送进他的血管里。

过程其实很短，但是在史蒂文和冷寂的心里，这个过程无比漫长，像是持续了几个世纪。

他们心里都清楚，从这一刻开始，冷寂再也没办法回头了。

未来，只有两种可能而已。要么，禁药帮了他，抑制住了肿瘤的恶化，给他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去调整身体状态，直到他可以进行开颅手术，彻底切除掉那颗该死的肿瘤。要么，就是禁药产生的超强副作用不断侵蚀他的身体，最终夺走他的生命。

没有第三种可能，也没有中间状态，他和禁药带来的副作用之间，只能有一个胜利者。如果他赢，就可以进入与死神之间的下一场较量，如果他输，便万事皆休。

冷寂静静地躺在病床上，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苏暖的名字，时间在他的心里变得无比缓慢，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，史蒂文是怎么把针头从自己的手臂上拔出去的，又是怎么把输液针刺进他的手背的。

他的心里，一片平静，没有丝毫波澜，只有一个念头——

暖暖，我一定会打赢这场仗的，对吧？

冷寂的嘴角，甚至浮现了一抹笑意。

史蒂文完成所有的一切之后，才发觉冷寂居然在微笑，他怔住了，心底里像是响起了一道无声的惊雷。

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爱情的滋味，所以也无法理解，驱使着冷寂做出这种选择的情感究竟是什么样的。他只是觉得震撼，震撼与冷寂的勇敢、坦然，以及……执着。

他想，如果换做是他的话，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冒这种风险的。

“冷寂，我还得提醒你一句，从今天开始，你的身体各方面素质都会一天比一天差。这是药物副作用带来的影响，我之前跟你说过的。”史蒂文开口提醒他。

冷寂平静地点点头，说：“我知道的，我没忘记。”

“不，我的意思是……你可能会连电话都没有办法打了。”史蒂文知道，冷寂每天都要给心爱的女孩子打一个电话。虽然他不知道，为什么那个女孩子从来不到医院来探望冷寂，也搞不清楚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情感状态，但他并不想过问太多。

他虽然是冷寂的好朋友，但他也是一个美国人，没有过分打探别人隐私的习惯。

而且，身为医生，他有着比探究八卦重要千万倍的事情要做。他需要用自己的专业知识，来尽可能地保住冷寂的生命，他不能为了那些无聊的八卦分神。

冷寂沉默了好半天，才轻轻地说了一句：“我……知道了。”

他其实早就应该想到的，那种药性猛烈的禁药会抑制肿瘤恶化的同时，也杀死他体内正常的细胞，这种副作用会让他一天比一天虚弱，到最后甚至有可能会彻底要了他的命。连性命都有可能保不住的程度，怎么可能还能让他像没事人一样，每天跟苏暖煲电话粥？

是冷寂自己刻意地忽略了这一点，因为他无法想象，不能跟苏暖联络的日子该会有多么难熬。可是现在史蒂文直白地把这一切说了出来，他就再也无法刻意地忽略掉了。

可是，除了接受以外，他现在还能做什么呢？